人哪,说到底,还是孤独的。

     每个人,都是活在面上的人,到底过得怎么样,只有自己知道。——刘墨闻



     见字如面。   

    去年的这个时候,南方的天气还不算暖,回南天刚来,我在香港南丫岛上住了几天,晚上经常被冻醒,窝紧被子坐起来,趴着窗户看海的另一边,觉得清醒又孤独,这感觉既舒服,又不舒服。

    舒服的是也就这个时候,清净才是真清净,自己也才是真自己。不舒服的是这清净里有多少恐惧和短暂,旁人又何从知晓呢。

    有些东西你一旦开始拥有,便开始担忧它的期限。

    我裹紧被子到阳台里站一会,发现岛上许多人也都没睡,他们在阳台里吸烟,看星星,干什么的都有。那一刻每个人都享受着自己的孤独,却又沉默地链接一般地彼此安慰着。

     好一句“此去经年,应是良辰好景虚设。便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。”我叹了口气,隔壁阳台的外国男人丢过来一根烟,我不会吸烟,但不想谢绝他的好意,便假装叼在嘴上,他又把火机丢过来,我点上深吸一口,又吐出来,忽然明白一个道理。

     吸烟并不一定是瘾,而是它能让你进入一个状态,像是一个厂,在这个状态里,你可以不被打扰,可以忧心忡忡,也可以自由豁达,你可以更像你自己,更能进入一种情绪和安静,烟雾将你包裹起来,远离纷扰。

    那天夜里阳台的每个人,都像是一座孤岛,世界像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汪洋,不同的人乘船过来,在我们怀里待了一段时间,岛屿碰撞岛屿,海浪交换泥沙,树木繁衍,种子纷飞,接着我们就长大。

     你看,其实每个人都如此孤独,他们迫切地需要别人,却又要保持距离,怕被人忽视,又怕被人看透。只能站在各自地困境里,遥远地看上一眼,还有和自己一样的人,也算是种安慰吧。

     人啊,无论过着怎样的日子,在哪个阶级里生活,说到底,还是孤独的。听你说现在总是怕一个人,怕寂寞,怕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,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开灯,让灯光充满房间,然后点开一部国产剧,再让声音充满房间。

    我倒不觉得这是怕,人会在某个时间特别需要某样东西,但是这个期限一过,欲望也会随之改变,十几岁时手里拿着五岁想要的玩具,已经没有任何意义。也许,你只是这个时间需要陪伴,刚好又够闲,少了能让你投入精力的事,寂寞的状态便随之放大,墙壁也能聊天,夏虫也能唱歌,人的状态的确有起伏,或许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时间,尝试和自己对话。

     孤独不可怕,我们只是要学会如何与它相处。停下来,有时也是为了更好的爬上去。

    这样说,的确有些残忍,好像除了熬过去,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,总不能靠日剧和励志电影往前走吧,人活着,说到底还是感受的事。

     前几天你给我打电话时我没接到,后来你问我在干嘛,我说在看戏,你还惊讶我怎么多了这么个爱好,其实也是巧合,在那里等一个朋友,我到得早,他还要很久。

     走到一个戏院,门口一个老人来回踱步,好像拉票的,茶馆里没什么人,我也没地方去,便坐到了里面,跟着看了一场叫不上来名字的戏。

     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,这次尝试了现场版,才知道什么叫唱念做打,见真功夫。还在戏里听明白一句话,而且还是最难过的一句,“送君千里,终须一别。”

     陪着你走再远,也还是要散的,你先还是我先的事。

     旁边的看戏老人睡着了,衰弱到睁不开眼睛,好像力气全都用在了呼吸和吞咽上,显得这句台词特别应景。演员却太卖力,有一种我唱得不够好吗,为什么不鼓掌的那种委屈。

    这种委屈,全都融进了他唱戏的强调和动作里,每一下都那么有力,又都那么悲壮,好像憋急了要证明自己,那种姿态既不自然,也不快乐。他很努力,吃了不少苦,也够优秀,文化也好,只是这个时代人们更喜欢影视剧,演唱会,娱乐节目,和明星真人秀。

    这是大时代背景下的孤独,每个人,都是一叶扁舟,时代的洪流会推动谁,掀翻谁,从来都不是人能决定的。

     我离开时在门口遇见一个带着京剧妆的姑娘,一边打电话一边笑,聊了一会挂掉电话便哭了,骑着自行车走了,逆着车道,眼泪向后飘,消失在北京。

    这是个人生活里的孤独,每个人,都是活在面上的人,到底过得怎么样,只有自己知道。

    以前不能懂,后来走得路多了,发现许多人光是活着,就已经付出了所有力气。被时代和别人选择的一生,几乎没有辩解和反抗的机会,上一秒还没来及难过,紧接着就得进入下一秒的现实。

     你说人生可控吗?书本里说掌握在自己手里的,我怎么看都不像命运。拳头攥得再紧,也是空握一份力气罢了。

     你肯定也有过这种感觉,所以你才怕,尽管那段日子已经过去,但是当熟悉的孤独感涌上来时,你会下意识的去防范和恐惧。

     也许人就是在面对困难和被选择的无力时,才培养出面对孤独的恐惧感。

     可话又说回来,人也是在和困难博弈时,才有了独处的能力。

     做设计师的时候,给残疾人设计一套卫浴系统,我去试着采访一个坐轮椅的小伙子,怎么拿捏这个尺度呢,太不好控制了,你低一点,人家觉得过于被照顾,心里不舒服,你平常放松一点,心里又过意不去,没办法调研。

     一直尝试着拿捏这个尺度,怕越线,又怕什么都看不见,直到调研后期的一天,要观察小伙子洗澡的流程,有几个地方他越是不方便,我越是要记录下来,有时他实在困难,我没忍住去帮了他,当时没什么,过程结束后他特别伤心,我慌乱急了,不知道哪里做错了。

      他哭着和我说,以前我特别在意谁帮我,不想谁看到我这么弱,但是我现在发现,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接受你们的帮助了,我没有力气去坚持和反抗了,我没有了。

     我当时心都碎了,如果一个人的意志是想要拒绝,那么他就有拒绝的权力,因为他是个人,是个完整的生命,他有尊严,能不要他不想要的东西。

     在我看来,设计,就是处理人和世界的关系,在我做设计师的几年时间里,多次告诉自己要抽离,要站出来,可是后来,我便不这么想了,我要自己进去,要自己成为他,成为别人,我再去做,我要感同身受,要彻夜不眠,要对得起他们的血肉。

     我还是一个人,也是所有人。

     想要做好一件事情,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,坚守遇见失守,局限遇到底限,妥善遇见妥协,原则遇见规则,但是人和人之间的理解,是始终不会变的。只要你尝试着理解他们,你就会遇见更多的生命形式,等你更多地理解了他们,也就能更好的理解自己了。

     而这份理解,你在关系中是拿不到的,只有跳出来,远离繁琐和交际,独自一人远远瞧着,它的脉络便会渐渐清晰起来,多年以后,你还会发现自己在一遍遍的更新中,有过许多不同的模样,或许是荒唐的,或许是愤怒的,慵懒的,放荡的,但我希望,它们没有不快乐的。

     去年每隔几个月,我都会上岛待一段时间,但是再也没有遇见过南丫岛的那个时刻了,或许是每一晚我都睡得很好,也或许不是每次都有那样的运气。但是我知道如果某个夜晚我再醒来,还是会走到阳台里一个人待会,周围有人也罢,无人也罢,我都不会在意了,那样的机会能让我有一次懂得和理解,便足够了。

     我只是会希望阳台里能有一点光亮,哪怕是即将灭掉的香烟,哪怕是路灯的一点点明火,只要有一点光让我借着,我便可以走过去,我便可以走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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